摘抄

代助现在就是这样想的:与其费尽心机去把镀金的东西冒充成真金,还不如在黄铜就是黄铜的情况下,去忍受人们对黄铜应有的蔑视来得自在。

国民受着这种西方施加的压迫,便无暇用脑子,无法好好工作。教育上的愚民方针,使国民不暇顾地干活,导致了整体性的神经衰弱。你看看大家的言行,基本上是愚蠢的,除了自己的事以及自己眼前的事之外,脑子里什么也不想。因为劳顿使他们无法思想。精神困惫和身体衰弱,不幸同时降临,而且道德的败坏也接踵而至。

“这问题很有意思,非常有意思。像我这种只看到某个局部而与现实苦苦较量的人,是无暇思及这些问题的。不管日本如何贫穷和仰人鼻息,我干活的时候都丢在了脑后了。社会再怎么堕落,我视而不见,干我自己的活儿。在你这样的有闲人士看来,也许会替日本的贫困和像我这样一类人的堕落操心,不过,那也只能在成了对这个社会没有用处的旁观者之后,才会这样说的。换句话说,因为有了闲功夫去照镜子里的尊容,才会出现这种情况,而忙忙碌碌时,不论是谁,大概连自己的音容都忘却了。”
平冈在唠叨中,不期然而然地冒出了这么一个比喻,心里觉得自己的观点得到了有力的靠山,便踌躇满志地暂时停了停。代助无可奈何地微笑着。这时,平冈立即补充道:
“你不曾尝过没有钱的滋味,当然无法理会。不知生活的窘困,就没有要干活的想法。总而言之,当一个富家阔少爷,当然光会说一些冠冕堂皇的话”
“为什么吗?因为为了生活而劳动,就不是为了劳动而劳动。”
“我不懂这种伦理学方面的概念,是不是请你要浅近一些的语言来解释一下呢?”
“换句话来说就是:为吃饭活命而干的职业,很难有什么诚实可言。”
“这同我的想法完全相反哪。我认为,正是吃饭活命这一动力在使人竭力地干活。”
“竭力地干活也许并不难,诚实地干活却不容易哪。若说为吃饭活命而干活,那么吃饭活命同干活这二者中,哪一个是目的呢?”
“当然是吃饭活命呀。”
“按照这一逻辑,吃饭活命是目的,可见干活乃是一种手段,那么势必造成去追求容易吃饱肚子的活儿干。换句话说,干什么活以及怎么干都不在乎了。一句话,只要能获得面包就行。你看是不是这么一回事?既然劳动在内容、方向上以至顺序上无一不受到其他因素的牵制,这种劳动就是堕落的劳动。”
“我说的都是正经话,不过一点没有关系,我们不会吵起架来的。可是,像你这样不可一世的人,怎么会来找我这样的人借钱呢?这不是太反常了吗?哟,你会觉得我在吹毛求疵而生气吧?请你别那样。我认为,你再怎么了不起,一旦没有钱,也只得像我这样的人低头。”

平冈终于离去了。每次相见,代助无不觉得两人是咫日千里。说实在的,岂止是对平冈如此,他觉得,与谁相见都有同样的感觉。现在这个社会,无非是一个个孤立的人的集合体。大地是自然相连的整体,但是建起房子后,大地便顿时被分成一个一个的。代助的结论是:所谓文明,无非是使人们各自孤立起来的东西。

感想

这部小说不仅仅只讲的爱情。代助是一个充满了理想主义色彩的人,然而他的经济来源是靠着他的父亲和哥哥。这也是他的最大的悲哀。人永远都是社会的人,无论如何都不得不社会关系所左右。代助通过家庭拒绝了社会关系,但是不得不因此承担家庭关系。他认为工作不应该为了面包,而是应该为了更加神圣的东西。

代助在我看来只是拥有了表面上的自由,他最失败的就是没有意识到所谓的自由必定要承受一定的不自由。如果他是经济独立的,他完全可以不结婚,不必去看父亲和哥哥的脸色行事。命根子都被别人抓住的,何谈自由?

我们无非都是社会上的螺丝钉,给政客、资本家创作那些映在显示器上的漂亮的数据。大多数的工作就是枯燥无比的、不断重复的,所谓的有创造性的工作终究是少数。然而,无论是拥有什么的理想、心态以及对这个世界的看法,必须做到经济独立,否则永远会受到致命的制约。理想主义和现实主义根本不是对立的,我们永远在现实中追求理想,在理想中反思现实。

但是,人觉得悲哀。如同头脑被烈火灼烧一样。